晓光与我曾经共同生活于湖南郴州。郴州是一座美丽的山城,郴江绕城而过,这里四季分明,山清水秀。近年来的春节间,晓光从北京或外地写生回郴,我们这帮少时的画友都少不了在他的玉熹茶楼相聚,谈的最多的还是他的写生作品和他的写生经历。多年过去了,现在提起晓光,我们会有一个认同,他是一个常年行走在中国大地不停写生的进行时符号,在信息传播语境强势扩张和媒体图像泛滥的今天,他的意象风景写生油画给我们带来了一种酣畅淋漓的现场感,一种大气磅礴的视觉感,这正是美术界这些年来倡导绘画回归写生的一个重要表征。
这个表征体现在晓光身上,有两个值得研究的现象:一是他可能是这个价值观里走得很高很远的一位。他的画作以意象风景写生油画为致,大多是一米八左右见方,有的还是三联、四联画,不论春夏秋冬酷暑严寒,均当场写生完成,不借助后期摄影图片加工,其足迹涉及中国南北东西主要地域,用他的话说,“一本地图册,一辆大车、一个画架、一堆画布、几把油画刷”就是他的千军万马,就是他的生活。这种状态基本颠覆了传统意义上的一般对景写生的地域限制和画幅限制,使其写生具有视域宽广、地理辽阔、生态万象之境。二是他不属于体制内的中国美术界这个圈子。他自小生长在郴州,郴州虽有湘南门户之称,但相对于由此北上的长沙和南下的广州,郴州只是一个小地方,小到“郴”字在新华字典中的注解只专属于郴州之“郴”之地名而别无它意。晓光也没有对所谓的学院式教育产生最终兴趣,尽管他入读过广州美术学院,这些都不是响亮的名头。但是这对他来说又非常重要: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在小地方的生活保持了个人的原创性和独立的思维品质,没有过早被外来“物种”和“观念”同化,没有被那些云蒸雾罩的现当代理论忽悠,在广美的科班学习使他知道倘若日后循规蹈矩是难以成就自己,这其实对他现在的艺术追求很重要。但这样一份经历,拿到体制内的美术界主流圈子里面根本不起眼。甚至他没有参加全国美展,是否参加过湖南省美展也没有印象了,印象中他倒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创办了郴州市《方舟画会》多次举办市青年画展,我也算是此中一员。
换个角度看,这样的经历又映证了我们这代人其实都非常渴望自己的作品能够进入省美展、全国美展,那怕能够公开发表也是一件很欣慰的事。这样就有了资格可以加入美协,有了话语权。现在回头来看,就象陈丹青说的,我们从小生长在权利意识主宰一切的中国美术界和中国当代政治文化当中。幸运的是晓光不在这个文化里,不在这个圈子里。从广美回来后,他很快离开了这个体制,他下海了,搞设计,做装修,开茶楼,尽管这样,他是带着自己的文化背景,带着自己的成长印记——祖籍黑龙江,成长于郴州,大学读中文专业,后转学美术,任职教师,又下海,最终又回归绘画,按今天的说法是典型的复合性人才,但这个过程实际上是混杂和多元的,有时代的因素,有个人的选择,还有个人的遗传密码。可是这是晓光最珍贵的东西,是他天性中展现出的机智。
这就决定了他是一个非知识分子化的艺术家,一个体制外的独行者。他不是靠读书,不是靠学位,不是靠权利背景走出去,他是靠个人真真实实走出去的。正因为这样,他的作品为我们提供了非常率性的智慧和行动力。面对山川河流、高空大地,一树一叶,一点一滴,他是自由的,思想的,独特的,他举笔将自己全情投入,生命在这里迸发,生活在这里开花,使得他的意象风景在中国当代艺术领域中成为一种特殊现象。2010年暑期当我在郴州他的画室中看到一组表现湘南的画面时,静静地摆放在室内的大尺度画中显示出一种强烈的感性力量,那种赤色的红土和葱郁的绿树相映,散落的村庄传递着人与自然的关系,即刻唤醒了我对家乡熟悉而又陌生的记忆。当我们不停地关注着城市的发展和人的幸福指数时,这种自然生态的图式已经越来越远离我们。为什么不少中国当代艺术家在新世纪转向对风景的抒情和表现,其中也是由于当代社会过度的消费欲望膨胀、具像传媒迷离交错而激发的一种灵性追求,一种在世俗烟尘中对无限星空的仰望。面对晓光的画,我同样认为不仅仅只是讨论意象和风景的问题,我更愿意将它作为一个生命的叙事“主题”来看待,因为一般传统意义上的写实风景已难以揭示我们当下的生命状态和生存经验。由此风景已不再是愉悦视觉的存在体,不再作为纯粹记录自然、再现自然的表达方式,更不是简单的居家装饰,而是在很大程度上占据了精神与意识领域的表达,这就是我想说的“主题”的意义,也正象晓光自己说的:“二十年里,我的画布收藏了我的尊严和生命力。从无数山、无数水中找到自己的精神居所,明白了‘我是谁’。”
“我是谁”其实就是对人性深处的追问。从十九世纪末期后印象派高更等艺术家的发问到当代艺术的出现,人们一直在探索。艺术究竟何为?体制内的学术话语权利的掌握和学院体制的规则,导致艺术家不断知识分子化,学术化。沿着既定的规则目标走下去,虽然不一定能够找到生命存在的真相,却总是可以含糊地说出一些理由来。随着知识体系的不断生成和庞大,学术规则的不断标准化,体制外的艺术家是否会越来越边缘化?打开中外美术史,在关键的转折期往往破局的又是非知识分子化的艺术家。好在中国的当代艺术有多种声音发出,从这一角度考察,我们说没有纯粹的风景而只有个人化的风景,只有那行路者才能感觉到生命的震撼,即使再长再远的跋涉也值得。晓光的意象写生风景为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个视角。这也正是晓光走出郴城的意义和价值所在。
2012年4月5日于广州白云山云溪居
(李于昆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艺术学院院长,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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